第九回
话说道天风与那周身浊气的神秘人比拼内力正酣，无尘竟然从旁偷袭且施以重手，当下打得那人口吐鲜血不支倒地。道天风对于无尘这种无视江湖道义的行径极为不解，不由对他怒目而视，却因自己的内力返流冲击一时气塞而作声不得。就在此时，道天风突然感到后心一凉，似被金针之类的细小暗器击中，大骇之下急忙回头，只见先前那个呼喊救命的美貌女子正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顿时整个人就像被九天怒雷劈到一般僵在了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片刻过后道天风恢复了神智，强忍着腹中阵阵刀绞般的剧痛，挣扎着从嘴里吐出话来。
“道大侠，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女子轻声软语地回答，说话间她提起了柔若无骨的右手，扬了扬手中扣着的数枚蚊须金针，笑得更是欢畅。黯淡的月光下那女子皓腕如凝霜雪，殊不知到底是她的衣白还是手白。
道天风脑中飞速转过诸多假设终是不得要领，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先行退避为妙。念及此处他便不动声色暗自运气，谁知丹田里一口真气就是懒洋洋地提不起来，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即便道天风如此修为脸上也是不禁变色。
“道大侠想要舍我而去吗？那可叫奴家怎生是好？”那女子虽在道天风的身后但竟能看破他的意图，显然她的武功造诣不同寻常。“奴家方才有幸一睹道大侠的风采心中甚是向往，却又恐大侠你来去匆匆不肯眷顾，万般无奈之下小女子只好用了一点点儿的毒……”白衣女子朱唇轻启娓娓道来，仿佛是少女在向意中人吐露心事一般温柔甜腻。
“一点点的毒……”道天风反复运气皆是无功，耳听那女子的话语微微摇头，“天下闻名的‘桃花酥香’哪会是一点点的毒！”
“啊！”白衣女子眼波粼粼笑意更浓，“道大侠果然见识广博不同于平常那些粗俗汉子，这叫奴家如何把持得住……”只见她右手轻掩嘴角含情脉脉地看着道天风，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说到现今天下的剧毒，当属“清风阎王”王自在的独门奇药“送君去”（这个名字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请读者自行吐槽），而论及能够制人又不伤人的便是这个“桃花酥香”。此毒因其味如桃花故而得名，药性猛烈无匹，一旦接触人血只消片刻便能发挥功效，使人在一日内无法施展内力，而且此毒藏伏于体内脏器深处，纵有高人在侧也无法以内力逼除。
“呯”！无尘突然间飞起一脚将道天风踢翻在地，眼睛里竟闪烁着浓浓的杀意，“和他废话些什么！”
“噗”的一声，道天风竟从嘴里吐出一颗断牙，他瞅着牙齿在地上溜溜打转，心中暗道“想我行走江湖十余载历经多少风雨，这番狼狈倒地居然磕断了一枚牙齿，看来已是大限将至，只可惜……”道天风转眼看向无尘，只见他此刻面目狰狞凶光毕露，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由想起下午遇到那个小姑娘时小姑娘看着无尘的表情——“那小姑娘不是说无尘不是好人么？难道这是老天爷假借小姑娘之口来提点于我的吗？”
“你看看你看看，平时那个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道天风到哪里去了！哈哈哈……我呸！”无尘冷笑数声，竟将一口唾沫啐于道天风的脸上，“你坐了大师兄的位子这么久，也该退位让贤了吧！”
“原来如此……”道天风恍然大悟，脑海中往昔的片段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一一闪过——那是无尘刚刚拜入洪门的时候，年纪不过十一二岁。他一入门便视年长他六岁的大师兄道天风为敌，每逢派内切磋皆是找他为对手，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当时的道天风只不过认为他是自强不息勇于向强者挑战，现在想来竟然是觊觎自己大师兄的位子……；一晃十年，无尘早已成为同期的师弟妹中武功最强的人，也不再向道天风挑战了，不过时不时仍会向道天风投来森冷的目光。当时的道天风也未曾在意，现在想来那时的他仍是心怀不轨……；就在三年前，无尘与师傅洪玄公大吵一架后出走洪门，半年之后方才回来。其中的缘由道天风也不知晓，听师弟妹闲聊说起似乎是洪玄公没有传他洪门的神功秘笈之故。既然师傅都认为无尘并不可靠，我道天风又为何又会如此相信于他……
“一切的发生，是在三年前的那次出走期间吧……”道天风发问。
“不错，三年前洪玄公那老家伙竟然不肯把洪门的神功传授与我！”无尘一提到洪玄公的名字，脸上更是阴沉了许多，显是对恩师极为不满，“我独自一人闯荡江湖，终于遇上了能够赏识我才华的人……”说到此处，无尘向那女子投去感激的一眼。白衣女子知他心意，不由笑得花枝乱颤，“无尘大侠言重了，像你这样的少年英雄正是我们主人所钦佩的。”
“主人……？”道天风眉头紧锁，情知里面必有大篇的文章。
“哼哼，不妨告诉你吧，这位姑娘便是魔皇座下四天魔之一幻魔的亲卫，‘十二星君’中的‘皎月兔’。”无尘指了指那白衣女子继续说道，“而我，哼哼……蒙幻魔举荐，已是魔皇直辖八护法之一！”
“已入歧途尚不知返……”道天风看着盛气凌人的无尘摇头轻叹。无尘见他虽成笼中之鸟但依旧轻视于己，不由恼羞成怒，大声喝道：“道天风，你猖狂一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言罢，他右手变出虎爪之形，一招“黒虎掏心”直向道天风的后心而去！
道天风自知今日已是难逃一劫，便也不作挣扎瞑目受死。就在这危急关头，地上那神秘人突然拍地而起，出其不意地一脚将毫无防备的无尘踹出老远。道天风听得异变陡起急忙睁眼去看，只见眼前那神秘人手掐离火之诀，口中喃喃念道：“无妄神火，离魅种种，圈圆之境，化外极乐！”随着施咒完毕，一条烈焰火龙竟然凭空出现，顿时将四下照得如同白昼。那火龙在道天风与神秘人外侧兜转一圈后化作一道怒炎屏障，将二人圈在里面于外隔绝……
道天风定睛细看那神秘人，只见他周身的浊气已然散发殆尽露出了本来面目——那人也是三十上下，面皮白净无须，虽然脸上呈现出油尽灯枯之相但眼睛仍是炯炯有神，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最为奇特的却是他居然穿着一袭崭新的官袍，从袍子正面绣着的四爪蟠龙可以判断出他竟是云国的高阶官员！
“阁……阁下……便是……‘白发尊者’道天风……？”那人使出“九转炎龙”之术后脸色更显苍白，断断续续地向道天风发问。
“九转炎龙”，离火奇术之一，借盘旋于“九天境界”中“离天境”内的真焰火龙之力打开通道，将施术者送入“离天境”内以避外界滋扰，实为防御术中极为高深的道法。（关于“九天境界”鄙人在序章第四回中已有阐述，此刻就不再复述，有意者请自行前往一探究竟）
眼见此人的武功修为实不在自己之下，且又能使出八部奇才离部所独有的“九转炎龙”这等高深道法，道天风立刻想起一人，当下点头答道：“在下不才正是道天风，兄台莫非就是八部奇才的离部统领南义学？”
“不……不错……咳咳……”南义学几声咳嗽，竟又咳出大滩的鲜血，“今……今日小女周岁……我……我在家中宴客……突然……”说着说着，南义学支撑不住竟晕了过去。道天风听他话音便知他体内的经脉已被无尘辣手震断命不久矣，但此刻他正要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怎能不听，无奈自己却是丝毫内力也施展不得，眼瞅着南义学气息渐弱道天风不由心急如焚。彷徨无助间他猛然想起恩师洪玄公曾与自己说过的一段话——“丹田固然为体内真气之根本但并非全部，游走在四肢百骸内的真气虽不及丹田之气那么强大浑厚却也不可小觑……”道天风忆起当时的自己嫌弃游走真气的搬运之法过于繁复，且临敌对阵时又全无用处，便只是匆匆记下运气流程却未加修习。但在眼下自己身中“桃花酥香”之毒，丹田之气皆被封印，正是使用游走真气的良机！想到这里，道天风挣扎着盘膝坐起，依照“足少阳”、“手太阴”、“手阳明”、“任脉”诸经的顺序运起真气，果然感到体内一股微弱的内息渐渐响应己意开始缓缓流动起来。大喜之下他赶忙手点南义学胸口的“天突”穴，将体内这道赢弱真气输入他的体内。
不一会儿，只听南义学又是一声咳嗽果然幽幽转醒。他看了看道天风的样子，朝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能。道天风看在眼里立即催加体内游走真气的流动，这样一来道天风自己也是满头大汗只觉四周景物开始模糊起来。看客须知游走真气虽不强大，却是支撑四肢及脏器血液流动的关键所在，道天风平日里从未有过类似的锻炼，如此猛烈地催动游走真气势必会导致自己体内脏器血行不足，头昏眼花甚至休克昏厥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但在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么许多了……
就在道天风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之下，南义学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他也自知时日无多，便连咳带喘地说了起来，“我在家中宴客……突然火山喷发，慌乱间那……那女子突然现身抢走了我的女儿……我上前阻止却……却被一只……巨大的……从暗处偷袭，身中……身中浊气，以致神智不清……和道大侠你交手……佩服……望……望大侠救……救……女儿……南素柔……”说到末了南义学声音已是细不可辨。
自古英雄惜英雄，方才与南义学交手时道天风便有惺惺相惜之意，此时听完南义学的诉说他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对眼前这个垂死之人更是钦佩，一行清泪情不自禁地从他脸上淌下，“南兄放心，我定会竭尽全力……”
南义学听他答应，伸手指了指腰间的一块紫色玉佩，道天风顺势看去，只见玉佩之上刻着一个隶书的“离”字，四周雕饰着火焰形状的纹饰，想来便是八部奇才用以辨别身份的腰牌。“小……小女……南素柔……拜……拜……”那个“托”字他终究没有能够说出口来，一代青年俊杰、八部奇才“离”部统领南义学就此殒命。随着他的仙去，由他布下的“九转炎龙”结界顿时失效，四周的怒焰屏障霎时化为乌有，无尘及皎月兔二人又出现在了道天风的眼中。
“哟……你这个负心人终于回心转意了吗？”皎月兔痴痴地笑着，嘴角的酒窝更添风致，不过在此刻的道天风看来她却和行尸走肉并无二样。
道天风伸手合上了南义学已失去光彩的眼睛，一把拽下他腰间的玉佩收入怀中，勉力朝他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祷“请南兄在天之灵保佑……”无尘见道天风给南义学磕头，大为不解，当下吼道：“道天风！死到临头还想要拖延时日吗？告诉你，送你归西之后做师弟的我顾念昔日的情谊也不会让你孤单上路，你的那班好师弟好师妹们都会来与你作陪的，哈哈哈……”无尘哈哈大笑，笑声中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道天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居然……”道天风一时语塞，只是愤愤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没有人性的师弟。
“古城一役，大师兄神功盖世力战群魔，终与魔族同归于尽，洪门弟子除我杀出重围外皆数战死，我便这样回去向那老东西禀报，你意下如何呢？大师兄……”无尘调侃道。
“欸……”皎月兔突然从旁插嘴，“应该说道大侠济世为怀，为救苍生仅凭一己之力抵抗群魔乱舞，救下无数性命后终于修成正果驾鹤西去才对嘛……”说罢，她朝地上的道天风抛去一个媚眼，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道天风听二人戏虐言语，只当是耳旁清风也不作争辩，心里却在不停盘算“此刻我已身中桃花酥香之毒，无尘和那女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果莽撞上前必是送命，但看这情形之下逃跑也是不能，何况还有师弟师妹……这该怎么办……”想来想去，道天风就是想不出一个万全对策，眼见无尘向自己慢步走来，自己的性命只在顷刻不由仰天长叹一声，“看来只有拼尽全力放手一搏了，这样也能对得起师傅的教诲和对南兄的承诺。”道天风把心一横作势欲起，却又被无尘一脚踢得人仰马翻。“怎么？还想作困兽之斗吗？”无尘轻蔑地看着伏于地上的道天风，“这就送你上路！”
随着身体被无尘踢起，道天风怀里猛然蹦出一团黝黑的东西摔落在他的面前，道天风一看却是早些时候纳入兜内的啸天鸡与黑煞蛇二人的浊气精魄。“这……”道天风灵光凸现，转眼看着边上南义学的尸身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只见他一个翻滚将那两颗隐隐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精魄抢到手中，对着一脸杀气的无尘冷冷说道：“既然你已丧尽天良，我也只得违背恩师的教诲了！”说罢，道天风一抬手，竟将两颗精魄送入了口中！
无尘初时也没在意飞出的物件到底是什么，直至道天风一口吞下才猛然醒悟那是鸡蛇二人的浊气精魄，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只听道天风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大量漆黑如墨的浊气自他七窍中激射而出翻腾着直冲天际！无尘被这从未见过的声势吓得倒退两步，而那皎月兔也是花容失色，手里扣着的蚊须针竟也跌落下来。
此时的道天风只觉浊气与自己的道家真气在体内激烈搏杀，周身的血管似要涨爆一般，而桃花酥香的功效却似乎是消于无形了。片刻过后，滚滚涌出的浊气虽然仍旧其势不减但犹如百蛇噬身般的痛楚却已减轻许多，道天风试着引导体内纠缠不清的两股真气散于诸脉，他本以为此举必是艰难无比谁知竟是出人意料的简单，浊气与道家真气相互糅合之后霎时趋于平静……道天风对此状况也觉不可思议。看官须知浊气与道家真气本来就势同水火，一般修道之人如误食为浊气浓缩体的浊气精魄后，轻则武功尽废重则走火入魔当场毙命。但道天风的际遇却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他中桃花酥香之毒在先，体内又有少量的三清仙气，而且之前已将体内的游走真气全数用尽。所以当浊气精魄进入体内之后，原本应该猛烈反击的道家真气因桃花酥香之故却是萎靡不振，仅靠赢弱的三清仙气抵御，饶是如此产生的疼痛也绝非常人可以忍受。直至浊气击溃三清仙气后侵入丹田，被桃花酥香压制着的道家真气在丹田内已是几经浓缩坚如磐石不可动摇，浊气入侵不能只得在丹田外游走不息。待得他试图引导时，两股真气都已有归属，虽是泾渭分明但也互不滋扰，竟形成了一股前无古人的奇特景象，真可以说是天无绝人之路……
道天风纳真气于诸脉之后，呼吸之间只觉自己耳聪目明，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油然而生竟如脱缰野马一般不能自敛。他知道这便是恩师洪玄公曾经提及到的所谓“魔性”，也明白仅凭自己的意志是不能够压抑它太久的，当下长身而起冷冷地看着目瞪口呆的皎月兔说道：“把南统领的孩子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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